嘉兴日报:平湖塘畔重相逢

付敏

几天没去菜场了,感觉日子过得有些敷衍。周末一早来到齐整亮堂的农翔菜场,边看边挑选,遇到熟悉的摊主,简单寒暄。“小付!”好熟悉的声音,我一扭头,看到老朱,如同见到久违的长辈,愉快从嘴边荡漾开来。

又是一两年不见,眼瞅着变化不大。他挑选了老妈要吃的南瓜,买了晚上给孙子烧的排骨。中午依旧到他妈那里烧来母子俩一起吃,如果不是周末,他稍事休息后便要准备去接两个孙儿放学。平时晚饭如果只他们夫妻俩,简单烧些就可以,如果儿子一家回来吃饭,就要多烧几个菜。听老朱聊家常,言语里透着满足。照看老的、帮带小的,日子过得充盈又踏实。

老朱有时也犯愁。老母亲好伺候,好赖不挑自个儿;也不怕两个孙儿这个要吃鱼、那个要吃红烧肉,就怕两人都不吱声,嘴里说着随便,一上餐桌东挑西拣,这不好那不行,磨得本来好脾气的老朱没脾气。

老朱是他自称的。我们叫他朱总很多年,直到退休后这几年,才慢慢喊他老朱。2002年春天,实习期满的我分配到总公司下属的一个分公司,报到第一天刚好朱总在总公司开会,会议结束后就领我一道走。我俩骑着自行车沿甪里街向东,来到位于吴泾桥堍的分公司。时任分公司生产副总的他,言语不多,随和、亲切,如同自家的长辈。相处半年多,我写了一篇题为《老朱》的小文,在企业报刊出后他笑着说:“小付想家了。”我一愣,随之鼻翼酸楚——这个世界,总有人懂你文字背后的欲言又止。

如今四代同堂的老朱,儿子家、妈妈家和自己家,相距均不超过两公里,离他之前工作的单位也差不多这个距离。他依旧骑着他的二八自行车,穿梭在这一方天地。他曾说,甪里街老早辰光熙熙攘攘,很闹猛。

路过万家花园,望湖路上的无患子树在微风里婆娑,这里有我在禾城落脚的家,买房子时老朱没少帮着打听,给我参谋。那时这前面还是一片荒地啊,我们聊着共同见证过的那些年,拐进路一侧的口袋公园,绣球花开罢了,一路木槿花开得温婉清爽。高大的香樟树下,一株又一株的木槿,随性生长、随和开花。“这树蛮长辰光都在开花,花朵好像早上开,晚上就凋谢哩,第二天又开不少,勿晓得叫啥。”老朱似在自语,我心里暗想:以前搞生产,现在围着灶台和孙儿转的老朱,也会留意一树花开?我说它叫木槿花,朝开暮谢,虽然一朵花只开一天,但树上的花会一朵接一朵陆续绽放,所以花期长,有“无穷花”的美称。

“是不是有种过日子似的细水长流的味道?”老朱被我的话逗乐了。

绿道互通相连,有高大的香樟遮阴,不知不觉穿过了几个路口,老朱指着他儿子新居的方向说,那地方熟悉哇?咦,小区北侧是平湖塘呀。不由感叹这片区域这几年的变化,旁侧的双溪路向北连通湘溪路,春天道两旁的樱花很美,偶尔会去骑行锻炼。谁能想到呢,二十几年前,我们在单位种些花草都很难存活,在气压低的天气,化工厂的气味飘过来,散不掉,我头痛得连午饭都不想吃,有时还会在洗手间干呕。每当这时,老朱都会起身关紧外围走廊的窗户,打开办公室的风扇,泡杯绿茶搁我桌上……

那时我已成家,考虑到年纪不小了,计划备孕。当时矛盾极了,一边不舍得离开分公司,一边为了身体又不得不去找组织部。我至今佩服自己当年的勇气,那也是我工作至今,唯一一次主动找公司要求调换工作岗位。去找公司组织部时,我没敢跟分公司的任何人讲,因为结果不由自己做主。也有内疚,还怕同事笑我不知好歹,因为当时分公司效益好、奖金高。

没想到调令会来得那么快。老朱组织办公室人员聚餐,为我送行。那顿饭,吃得我五味杂陈,记得老朱叮嘱我,到了车间注意安全,说我太瘦了,要好好吃饭,吃胖点。

我生孩子时,老朱和以前办公室的几位同事都来了。我间接得知,当初我去找组织部的事儿,老朱很快就知道了。而我能那么快接到调令,老朱从中帮了不少忙。

后来,化工厂搬离了。再后来,老朱退休了。退休后的老朱含饴弄孙、侍奉母亲,一年年地发起福来,以前黑瘦的他日渐白胖。我也比原来胖了近二十斤,岁月待我们不薄啊,但不管胖了瘦了黑了白了还是老了,我们都能大老远就认出彼此,光凭一个背影就行。

拐到写着“甪里社区”的路口,我们准备挥手再见。以前在电脑上总也打不出的“甪”字,对我们而言,有一种别样的亲切。明年分公司和总部将一起搬离至邻县的小镇,从此之后,公司的地址里不会再有“甪里”二字了。老朱说,他和甪里有传承,他儿子住在甪里社区。

这里的一片天空,是他工作时一抬头就会眺望的天空。只是,现在的天空比以前蓝,现在的空气比以前新鲜,现在的水也比以前好啊。沿着平湖塘走走,风里满是花草树木的味道,美得水里的鱼儿尽欢腾。

“我记得您说过,嘉兴老早以前水是绿的,和现在一样哇?”

老朱笑笑:“差不多。老早以前这里是乡下啊,摇船来的,现在都开车了。”这个老早,是比二十几年前还要往前的很多年。老朱伫立在平湖塘畔,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。

来源:嘉兴日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