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小玲
十一长假到了,齐爱卿叫我们去高铁站接他。齐老爹有事,这件任务就交给了我。齐爱卿说是晚上七点半到站,我骑着心爱的小电驴七点就到了。因为来得太早,出口处还没有几个人,我占据了电杆下的一个石阶,在这个高位能充分观察到来往的每一个旅客。
天色暗下来了,出站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许多人,叽叽喳喳地都在翘首张望。随着火车一声鸣笛,一拨人从月台通道上涌出,一个衣着严实拉着一个小行李箱的年轻人,被我锁定在视线中,只见他伸长脖子如一只灰鸭一样在寻觅什么。后来他朝着我的方向顿了顿,显然注意到了这个抱着电杆的人,但他摇晃的身子很快被淹没在人群中。
大灰鸭被我弄丢了,正懊恼不已时,他突然站在我跟前,一脸蒙圈地说,想不到江山还挺热,我们南京早就穿夹克了。才在南京待了两年,就说南京是他的南京,真是大言不惭。
我顺利地接到了齐爱卿。我走在前面,七弯八拐地把带他到小电驴前停了下来。他失望极了,说,你的C照是怎么考出来的?我自知理亏,说,我给你叫一辆滴滴。
齐爱卿却跨上电驴,上来,坐我后面!齐爱卿将电驴骑出了风驰电掣的感觉,路旁的桂树在潮湿的风中飘着淡淡的花香,齐爱卿的衣服鼓鼓的,像一只腾空的热气球,这让我很想哼一句当年小虎队的《追风少年》。
在齐爱卿的眼里,我不仅不靠谱,而且还是个危险人物。因为我开门会忘拔插在锁眼上的钥匙,烧完饭又会忘了关煤气总阀。不仅如此,我还不听劝告,一意孤行。他常抱怨道,跟我在一起,很不安全。我之所以将“爱卿”的头衔赐给他,是因为我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,以期在他任职期间,为母后大人做好保卫工作。
两天后,朋友一家邀我们去山里一趟。入住民宿后,朋友说起山顶有原始松木群,特别值得跑一趟。此时,闷雷低低地响了一声,我却兴致正高,催促大家快爬山。齐爱卿察看了天色,眉头一皱说,别去了,你看那片云团,乌漆漆地正赶过来。我说,这边的天还是亮的呢,你怎么像老头一样担心这担心那的。
齐爱卿无奈被我赶着走。群山连绵,翠色喜人,一滴雨首先落向了他的手臂。齐爱卿说什么也不愿上山了,我只好任他打道回府。到了山顶,千年的松林直插云霄,令人惊叹不已。我拿出手机不停地拍,直呼不虚此行。
雨滴一滴两滴砸在手机上,我抬起头,这才发觉齐爱卿说的那片云团已经抵达上方。
这时只能趁着大雨还未正式来临,快点返回民宿。可惜根本来不及了,雨水像打开水龙头一样浇灌在身上。我狼狈地跑着,全身湿透,鞋子因为雨水的浸泡变得非常滑,几次差点摔倒。尽管如此,我还是艰难地寻思着,到山下千万不要被齐爱卿撞见,以免落下笑柄。
令我意想不到的是,齐爱卿正坐在大厅口的藤椅上,悠闲地吹着山风,准备看我的好戏。四目相对,他像鸭子一样“嘎嘎”地笑了。我当然也尴尬地笑了,把山上捡到的一颗松子扔给他,他用手轻轻一挡就接住了,说,一颗破松子,就想贿赂我?
山中没有热水冲澡。到了晚上我眩晕症发作,听着窗外山涧的流水声,一夜未合眼。我突然想到,不听齐爱卿的话,后果真的很严重。
齐爱卿总是担心这担心那,出门要检查煤气、电源插头、水龙头,还有门上锁没,如此下来,他才放心。至于察看天色,这是他最大的本领,我就觉得没有他看不准的天气,完全可以胜任气象局的工作,专门分析云图。
齐爱卿好不容易熬到了假期结束。我把他送到了高铁站,请求和他留个影。他非常不情愿地将他灰胖的身影留在我的相册里。相片上,我只到他的肩膀高,头微微侧向他,仿佛是他的迷弟,他的意气焕发和我的中年颓废愚钝成为鲜明的对比。
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,玲姐,注意安全。这句话其实应该我对他说才是,我这才意识到他即将像脱了线的风筝一样离开我,我想捉住他的手却被他无情地甩开了。
齐爱卿行事风格高冷,但也有令人捉摸不透的时候。在他出外念书的两年中,在所有关于我的节日里,我先后收到他在鸡鸣寺为我祈福过的十八籽手链,从淘宝商城寄来的做工精致但一戴就断的项链,收到过夏目漱石和王小波的书各一套,虽然我没告诉他我最近眼花得厉害,已读不进书。这次我又收到他为我精心挑选的无线耳机,淡粉色的,像两只静卧的蚕宝宝。
现在的我,手腕上戴着夸张的手链,脖子上是成分不明的合金项链,耳朵里还塞着时尚的耳机,搞得我像暴发户一样总想出去跟别人炫耀。
我微他说,能不能别给我买东西?其实只要打个电话祝福下就行了,你那点生活费还是省着点花。齐爱卿半天没有动静。
我又微他,让你说声节日快乐就那么难吗?
他惜字如金,说,难。
因为难,他只会不停地给我送礼物。我的眼睛有点湿润,我从来没有听过他说节日快乐,但我收到更为珍贵的东西。
来源:衢州日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