衢州晚报:母亲的柴火

何愿斌

回老家时,却见老宅大门上套着一把锁。询问邻居后得知,母亲拿着筢子和篾箩去山坡那边了。

秋色并不浓郁,正如郁达夫所描述的,南国秋天的意味不及北国浓烈,南方真正的秋天要在立冬以后才会体验得到。丛林的梢头大部分是青绿的,地面被落叶铺上了一层薄薄的秋衣。

母亲八十岁了,近年摔倒过几回,她这样独自出门拾柴火实在令人担心。家里的液化气灶是现成的,但母亲基本不用。她说,柴火烧出的饭菜更香,更有滋味。我当然承认这是事实,每次回家时,我都能吃到锅巴饭,用汤水泡着,芳香溢满老屋。

如今,老宅炊烟成了我家特有的标志。我有时坐在二楼阳台上,望着瓦房屋顶炊烟升起、摇摆,由浓变淡,最后,同蓝天一色。时间久了,从炊烟的颜色里,我能够辨别出母亲所使用的柴火,先是引火用的松毛、茅草,接着是竹片、树根,直至松脂流淌的树枝,它是带着香气的。

终于听见筢子扒松毛的声音。母亲小小的身影落在两只大大的篾箩旁边,正往箩里塞松毛。松毛就是松针,是一种见火即燃的引火物,也是炒茶叶、炒米不可缺的上等柴草。扒松毛是我儿时的一项劳动,记忆的画屏里,总有一幅松针悠悠飘落的金秋图卷。我上前帮母亲拾柴,她担心我的衣服和鞋子会弄脏了。这其实不会,落叶是干净的,像一个清洁的人落下的布衣,尽管陈旧,但不染尘泥。

母亲的篾箩装满了各种“宝贝”:香樟树叶、香椿树叶、枫叶、苦楝叶,这些不同家族的秋叶聚集一起,发出沙沙絮语,仿佛向母亲诉说着一棵棵树木的家长里短。母亲似乎听懂了,布满皱纹的脸上流淌着金色秋天般的微笑。秋天是收获的季节,这些落叶是母亲收成的一部分。

我将篾箩担起,母亲又顺手捡起一些枯树枝抱在怀里。回家的路上,她的步伐似乎比我更稳。母亲将柴草放在柴房,柴房外面的屋檐下,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木柴堆。我问母亲需不需要我帮忙劈柴,她笑着说:“这些柴火,已经够烧两年的了。我是觉得如今柴火没人要,烂掉了可惜。”

母亲就是这样的人,连一把柴火浪费了,都会觉得惋惜。

来源:衢州晚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