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州晚报:我与王伯敏先生的情缘

陈连清/文 蔡凌鹏/图

王伯敏先生,相信大家并不陌生。他是大画家、美术史家,中国美院博士生导师,还是国家美术终身成就奖获得者。

先生是台州人,1924年出生,2013年12月29日去世。他从小生长在温岭,从事美术史耕耘和绘画创作50多年,著作等身,享誉海内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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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生重乡情,讲一口标准的温岭话。他为人谦逊平和,温文儒雅,人们都喜欢与他交往。在他的家乡台州,业界与他有交情的人不在少数。我的朋友中,有从艺的、从政的、经商的,不少人都去过他家,都曾受到他的教诲,得到过他的题词。一次,一文化界朋友告诉我,他去了先生家里,先生欣然提笔,给他写下了唐朝王维的诗句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”,兴奋的劲儿溢于言表。

我与先生的交往可以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。那时,我在原温岭县委宣传部工作,他到家乡办展、讲学,就此认识。

之后,我去杭州出差,有空就会去先生家拜访。当时他家住在市区的涌金花园,在桐庐大奇山也有工作室,我都曾去过。

我们每次相见,都相谈甚欢。什么县前街、尚书坊、花园里、横湖桥、石夫人下变成什么样了,去他外婆家横峰桥(也是我的老家)的路现在怎么走了云云,真有点“老乡见老乡,两眼泪汪汪”。

一次,我们谈着谈着,不知不觉到了吃中饭时间。先生非要留我吃饭,不等我推辞,师母将一屉热气腾腾的馒头端进书房,我们就着书香吃了起来,那缕香似乎至今还萦绕在鼻端。

又有一次,先生知道我到了杭州,专门叫上师母和子女,在他家附近的一家饭店宴请我。可惜当时没有拍下这洋溢着浓浓乡情的照片,也没有录下这吴侬软语般的亲切交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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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起来,我与先生还有一层关系,那就是温州师范的校友。

20世纪40年代,先生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、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毕业后南归,先是在温岭师范任教,后转乐清中学,1950年调入温州师范学校。20世纪七八十年代,这所学校先后升格为温州师范专科学校和温州师范学院,再后并入温州大学。现在温州大学的校史馆还陈列着先生年轻时的形象照,以及当年学校聘用他为教师的证书。

后来温州大学的同志曾去杭州采访先生,先生找出解放前后《温州日报》的剪报,是他当时发表在副刊上的美术作品和许多文章,并感慨地说“忘不了温州的好山好水”。

先生的一个学生(1951年至1954年在学)回忆,在温州师范学校就读时,其中3个学期的班主任是王伯敏老师。1952年6月的一次晚自修,王老师走进教室说:“告诉大家一个消息,我已接到华东军管会文化部通知,调去杭州工作。”并嘱咐大家要继续勤奋学习,学出好成绩。

听到这里,我有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。我也曾是温州师范的学生,1981年入学,那时校址在九山湖畔。虽然和先生不在同一时期,但校史陈列室也有我的档案材料,那种校友情缘还是很浓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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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得1994年秋的一天,我拿着一份书稿请先生看看,这就是后来出版的《农村思想教育探索》一书。本想请他随便翻翻,了解一下而已。没想到,他拿到手后,满脸笑容地翻阅起来,先是说:“写了那么多,真不容易。这个主题很好,农村很需要它。”然后认认真真看了两个小时。

看完后,他说了一些话,大概意思是可否再添些文采,增加可读性。我知道先生说得隐晦,他不愿说得很明白。

然后,他拿起纸笔,写了八个字——“若涉大海,其无津涯”,作为对我的鼓励和鞭策。我知道,这是先生指出我的缺点。

回来后,我按先生的要求再改了一遍。因为是理论文集,比较枯燥,应该是没能达到先生的要求,但也算正式出版了。这次,我得到了作为博导的先生的亲自指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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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2年12月的一天,我接到先生打来的电话,说有人请他去仙居鉴定岩画,问我能否安排时间一同前往。当时我担任台州市政府副秘书长一职,分管文教卫工作,文化、文物工作是职责范围。于是,我携当时台州市政府办文教科的几个同事一同前往。这项活动的名称叫“仙居县岩画鉴定会”,先是上山考察,然后是开会研讨。

朱溪镇小方岩,山蛮高。考虑到先生当时已逾80岁,当地工作人员用一把躺椅做成简易的轿子,让先生坐着躺椅,扛着他上山。

到了一个叫“狮子耳朵”的山上,先生下来,和众人一起寻找岩画。只见小山顶上、岩壁上刻着各种图案,痕迹分明。有似鸟、似鱼、似人像、似蛇形的,有田字形的,有房屋模样,大大小小,不一而足。大的长30厘米、宽16厘米,小的长16厘米、宽15厘米,石刻深度平均0.5厘米,线条稚拙,风格古朴。

现场,先生最忙,又是远看近窥,又是丈量尺寸或用放大镜细察。先生的次子王小川是新华社摄影记者,拍了许多照片。

先生察看后,大声惊呼:“这是上古时期的岩画!是岩画无疑!台州的古人了不起!”回来路上,他兴奋不已,像是捡了宝贝似的。

从山上返回后召开了研讨会,会议由我主持,仙居的同志汇报了有关工作,先生作为美术史专家和岩画权威作了主旨报告,他还邀请了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劳时敏和牟永抗,两位也作了精彩发言。

先生当时就断定,这是春秋战国时期古越族留下的岩画,反映了先民的智慧,这是古老文明的历史名片,从此填补了浙江无岩画的空白,意义深远。他还提出了保护的措施。

先生回杭州后又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亲笔信,我至今珍藏着。我的工作与先生的专业本无关联,只在这件事上发生交集,他的工作态度令我永生难忘。

人生路上会遇到许多人,凡相遇都是缘分。我和王伯敏先生是忘年交,和他交往的点点滴滴,我常拿出来反复咀嚼,犹如橄榄在口,回忆无穷。交往中,先生不懈探究求索、勤勉严谨、与人为善、平易近人的风格深深地刻印在我的脑子里。

写此文,是因为偶尔翻阅一本介绍王伯敏先生的杂志。翻着翻着,想起许多往事,于是把它们记录下来,与大家分享。今年是王伯敏先生诞辰100周年,回忆往事,缅怀先生,正当其时。

来源:台州晚报